世人心中,杜甫似乎一直都是如此贴近生活,他怜悯众生,抨击时事,以绝对客观的角度构筑出一篇篇震撼人心的大唐诗史。
但其实,杜甫出身名门,年少时也曾恣意潇洒,而后历经沧桑,日渐雕琢出一颗济世之心。
在他的作品中,不仅有家国山河,亦有个人生活。譬如杜甫晚年时曾写下的一篇经典诗作,从年少写到年老,贯穿一生。可以说,读懂了这首诗,也就读懂了杜甫。
《百忧集行》
唐·杜甫
忆年十五心尚孩,健如黄犊走复来。
庭前八月梨枣熟,一日上树能千回。
即今倏忽已五十,坐卧只多少行立。
强将笑语供主人,悲见生涯百忧集。
入门依旧四壁空,老妻睹我颜色同。
痴儿不知父子礼,叫怒索饭啼门东。
这首诗写于杜甫栖居草堂期间,当时生活贫困,为了维持生计,只好充当幕府,整日仰人鼻息。今昔对比,自是情绪纷杂,欲诉纸笔。
忆年十五心尚孩,健如黄犊走复来。庭前八月梨枣熟,一日上树能千回。
开端回顾少年生活。年少时,体魄健壮,精力充沛,每逢枣树成熟时,一天总要爬树上千回。
尽管“千回”只是夸张之言,但足见尚且天真的少年心性。确也如此,杜甫的童年生活,是自由而优渥的,不仅可以上树摘果,更拥有着旁人难以企及的文化资源。
五六岁时看过公孙大娘的剑舞,七岁时便能作诗咏凤凰,听过李龟年唱歌,见过画圣佳作,更与名流相接,备受赏识。后来漫游山川,极尽快意,那篇饱含凌云壮志的《望岳》便成于此时。
即今倏忽已五十,坐卧只多少行立。强将笑语供主人,悲见生涯百忧集。
中间着眼现实境况。回忆戛然而止,往昔风流早已转瞬成空。如今自己已过五十,年老体衰,行动不便,想要安享晚年,却仍需为生机奔波,年少轻狂时最不耻俯首低眉,临近暮年反而学会了察言观色,迎奉主人。
众所周知,杜甫中年时境遇坎坷,先是十年困居长安,饱尝人情冷暖,再是历经安史之乱,日渐潦倒。他有过丧子之痛,亦尝过别离之苦。一路上,更是见证了无数流离失所的百姓生活。
后来,他来到成都,盖下草堂。但鲜少人知的是,这来之不易的安稳,是他四处哀求方才换来的,资金是亲友筹集的,树木是向别人讨要的,甚至到了写诗借钱的地步。此间辛酸,着实令人泪目。
入门依旧四壁空,老妻睹我颜色同。痴儿不知父子礼,叫怒索饭啼门东。
诗末详写家中凄景。杜甫一进家门,入目便是家徒四壁,一贫如洗。妻子满面愁容,幼子懵懂无知,又因为饥肠辘辘,冲着厨房啼哭不止。
尤其心酸的是,此番着墨不经意间便将自己的年少生活与孩子的做了对比。一个是无忧无虑,生活富足,一个是饥饿难耐,啼叫怒索。其中哀痛,可见一斑。
这首《百忧集行》,不仅是杜甫的生平自述,更是无数普通百姓的感同身受。有多少人,年少时鲜衣怒马一身肝胆,可在生活的重击下,学会了收敛心性,卑躬屈膝。
然而,尽管生活不易,却仍有无数人如杜甫一般,从未放下过对众生的关怀与怜悯。这份情怀与诚挚,如此耀眼而动人。